山观朝槿折露葵

非清心寡欲的养老选手,杂食系。

【生非】酒色上来迟(上)

◎半夜产物,也许有bu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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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打罗浮生在隆福戏院闹上那么一场,玉阎罗的大名传得人尽皆知。

当然,在此之前,洪帮太子爷的名头也是远近闻名,可这玩意等于是皇帝赐下的封号,传到耳朵里永远是冰冰冷冷的,大约是知道有这么个厉害的人,可究竟怎么厉害,那就像庙里供的泥菩萨一样,只有幸远观,从未见识过,提起这个名号,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是洪帮,而不是罗浮生这个名字。

但这也等于是一个潜伏的炸弹,埋着不动,大家认为这也就是个炸弹,只有亲眼看到它的爆发,才知道威力何在,从前埋下的各种虚虚实实的传言一下子涌出来,即便这炸弹的威力并没有所述的那么夸张,新旧说法一叠加,彻底坐实了。自此洪帮太子爷下了场,玉阎罗罗浮生正式登台。

罗浮生再到隆福戏院听戏的时候,满堂看客那叫一个噤若寒蝉,他的排场并不大,身边只带了两个兄弟,棕色马甲微翘的短发,戴着露指的黑色手套,踏步生风。他宛如一个风流少爷,可靠近了,便能嗅到一股风霜的味道,这个年轻的男人身上,已然有了江湖老成的气息,戾气,狠意,他平日里都好生收敛着,只流露几分潇洒与不羁,彰显出属于这个年龄的狂放来。

罗浮生对这样的场面早已习惯,随意找了个宽敞的角落坐下来,后背放松地靠在椅背上,将一条腿打横翘起,搁在另一条腿上,手肘搁着椅子扶手,手指自然弯曲,撑着脑袋。

四下里依旧无人声,挨近他的看客忍不住打量,又面面相觑,其中有见识过罗浮生当日厉害的,僵硬了身板想起身,念头刚动,又唯恐这尊大爷觉得此举无礼,便佯装没事样看向戏台,可屁股底下像是生了钉子,怎么坐都不自在。

这一出戏,台上是戏,台下也是戏,唯有咿咿呀呀的婉转腔调,不受影响地回梁萦绕。

正因如此,戏腔之外的任何声音,都显得另类起来。

不是压出来的婉转尖细,是自喉间流淌出的最自然的嗓音,低低的,却恰好飘入他耳际,那声音像是在上好的葡萄酒里浸润过,醇厚,圆润,让人想将舌尖探入,品品那喉头是不是刚刚咽下去过一口好酒,尚留醉人的醺意。

罗浮生抬眼望去,那个男人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,深邃的眼睛只容得下台上戏,许是灯光作用,他眼窝极深,眼珠子却是晶亮的,高挺的鼻梁下,两瓣唇不厚不薄,颜色艳得像是抹了上流小姐们的膏脂,一张一合,和着台上的腔调,吐出的正是那美酒般的嗓音。

与罗浮生的大爷坐姿截然相反,他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,都透露着端正整洁,包括整齐的胡茬,腰胯与膝弯皆成直角的坐姿,双手交叠着搭在文明棍上,桌上摆着一顶黑色圆边帽子,头发也一丝不乱。

简直,是一件艺术品。

罗浮生不懂艺术,也不懂怎样欣赏一种美,只觉得这个男人就应该像他旁边那顶帽子一样端正摆着。

要么,就干脆全部打散,将那严丝合缝的规矩,彻底凌乱至粉碎。

罗浮生注视他的时间太久,引起了罗诚的注意,这个一根筋的小伙子兴趣压根不在戏台上,顺着义兄的视线看了过去,可没看出名堂,只好低声说:“那人看起来是个认真听戏的。”

确实挺认真的,对周遭环境一无所知,又或是视若无睹,罗浮生毫不怀疑,那男人会将这个姿态维持到散场,以至于这戏院里来了些什么人,生了些什么事,连戏子一根翘起的手指都比不上。

罗浮生忽然觉得,得找点存在感。这么孩子气的念头他许多年没有过了,以至于意识到时反被自己吓了一跳。那么为了对得起这一吓以及难得的破例,他这个念头,还非实施不可了。

他与那个男人只相隔一个座位,他拍拍身边的看客,对方屁也不敢放一个就起身离开了,让罗浮生顺利地取而代之,离得更近,听得也真切许多,低低地徘徊在唇齿间,如此低缓,像一根羽毛在心上轻轻挠过。

罗浮生低下头,试图解析一瞬间跳出的兴奋,却发现耳边的声音停了,如今只剩下台上的戏腔,与台下分割成两个世界。

于是本能抬眼去看他,正好撞上对方投来的视线,深邃,明锐,仿佛世事在他眼底不过一片云烟,一向少年老成的洪帮太子爷,第一次察觉到何谓真正的沧桑。

罗浮生明白自己被识破了,他盯得太久,视线过于灼热,男人声色不动,心中了如明镜,便在此等待,等待对方再近一步,直到自己可以接触的范畴。

“罗少爷,久仰。”男人扬唇一笑,这次滑出的嗓音是正常声线,有些低沉,那分醇意,蓦地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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茶是上好的茶,可惜罗浮生平素不喜清苦味道,泡开了的茶水散发着浓香,持在优雅的男人手上,抿一口,润了喉,男人很瘦,骨骼很是分明,指节如竹修长漂亮,吞咽瞬间喉结的滑动,也看得十分清晰。

罗浮生嗅着茶香,并未因此有了品茶的兴致,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也不适合茶,适合酒,令人放纵令人疯狂的酒精,才配滋养出这般好嗓子,或是直接浇洒上去,将整个人都浸泡在酒香中,才够得上这份岁月的醇浓。

“开门见山。”罗浮生心里想着一套,面上什么破绽也没露出,甚至轻松地说起了正事,“做买卖还是谈交情?”

“罗少爷是个爽快人。”男人放下茶杯,“我与罗少爷素未谋面,与洪帮也不曾往来,自然谈不上交情。”

“那你守在隆福戏院,就是在等我咯?”罗浮生嘴角一挑,眼神却是冷的,“守株待兔?胆儿够大啊。”

男人依旧挂着淡笑:“上海滩无人不知玉阎罗威名,我又怎敢将罗少爷当成兔子?不过是听说罗少爷素来爱听戏,以隆福戏院为佳,正巧这也是我所好之一,便一连听了几场,这已经是第三天了。”

“那你又如何知道是我?”

“我虽沉浸于戏中,双耳仍听八方,满堂宾客刹那噤声,只能说明来了位了不得的人物,其实当罗少爷进来时,我便打量上了,从刀口舔血的日子里拼出来的人,气场是截然不同的。整个上海滩,这样的年轻人并不多。而且罗少爷坐下时,腰间皮革包里的东西露了个角,看得出,是利器的柄,若我没猜错,是您惯用的蝴蝶刀吧?”男人的语气很平和,笑容维持在礼貌的浅度,像是个对后辈循循善诱的老师,他说完这番话,站起身向罗浮生伸出手,“自我介绍一下,鄙人罗非,从海外归来不久,是一名侦探。”

从罗浮生入场开始便打量,然后将全部心神投入到戏中,直到对方注意到自己。他以为这是个戏痴,直到开口一刻,方知一切皆是算计。三天的等待,终得收网的时刻,可见其耐心定力,罗浮生一直以为自己扮演着猎人的角色,可没想到,今儿个被当成鱼让人给捞了。

戾气一刹那就冲了上来,沉在眼底回旋,可还没冲出眼眶,就见对方伸来一只手,手指修长,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,竟是恰到好处地让一口气憋在将出未出的时刻,发作不得。

罗浮生沉默了一会,反倒笑了出来——气极反笑。他同样站起身,在那张手掌上拍了一下,算作应礼。

“那么罗大侦探,说出你的来意吧。这上海滩鱼龙混杂之地,各种案子司空见惯,实话告诉你,洪帮牵连进去的就有不少,你若想挨个查明白伸张正义,还是省了这条心吧。”罗浮生说得讽刺,罗非依旧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,重新坐下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。

“我不是来向罗少爷了解情况,而是想与罗少爷做个交易。”他坐端正了,双手十指交扣搭在小腹上,“这起案子其实已经查得差不多了,只是我怀疑的一名嫌疑人突然躲了起来,我刚归国不久,并无人脉,而动静过大恐会打草惊蛇,万一对方逃出上海,要找到其人,便等同于大海捞针。如此,只能依靠洪帮这样的势力。”

罗浮生有些玩味地道:“你怎么知道对方没逃出上海?说来你在隆福戏院守了三天,就算是只兔子,也够时间跑出去了吧?”他对罗非守株待兔的作为还耿耿于怀,想不到一顺溜就用兔子作比,话一出口,脸色便沉了,唇抿成了一条线。

罗非自然当没听到他的失言,说道:“这位嫌疑人可不是籍籍无名,在上海滩有着好几家产业,案子结果并未宣布,不等于判了他死刑,让他一下子放弃所有家业,他怎舍得?之所以躲起来,无非是拖延时间留后路,或是给案件相关者通风报信,我在隆福戏院守三天,除了放松对方警惕,也是无奈之举,对方是知道我的,洪帮又是何等势力,若我直接造访府上,免不得传出点动静来。”

“你无根无依,也敢在上海滩接案子。”罗浮生不接他的话,“凡是能在这里闯出片天地的,都不是什么善茬,只要他们动动脑子,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你是轻而易举,你是被国外润养得不知危险,还是真胆大包天?”

罗浮生管理着洪帮一众兄弟,教训起人来是驾轻就熟,罗非眨了下眼睛,倒是有些意外被一个看起来小自己许多的后生教训了,不由苦笑道:“我身无长处,本职如此,总得混口饭吃。”

“我就是个文人,没有舞刀弄枪的本事,说有恶必除未免不自量力。”罗非仰头叹出一口气,“也就这几分拨云见日的本事,派得上些用场,让真相水落石出,不论结果如何,不说安生者之心,至少,能慰亡者之魂。”

一番话说下来,罗浮生沉默了,他似有触动,先前累积的戾气与冷意不觉消融,长而密的睫毛低垂着,大片阴影覆盖在眼底,蓦地一抬,眼珠子乌黑发亮,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,“只要你提供信息,我可以秘密派出弟兄搜寻这个人,但你也说了,这是交易,我罗浮生不卖人情,你没有开出同等的条件,费再多口舌也是无用。”

“那就请罗少爷开个价吧。”这在罗非的意料之中,没多想就应了,想是雇主那边发了话,财力方面无需担忧。

罗浮生瞧着他爽快好说话的样子,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不痛不痒,不甘心地起了要为难他的心思,双手一拍桌子向他走去,钳住他生着短短胡茬的下巴强硬抬起,一只手吊儿郎当地撑着桌子,身子微俯,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他找回猎人的主场,声音压得又低又轻,“既然说了同等条件,我出人,你当然也得出人,就出罗大侦探你这个人吧。”

罗非怔了怔,是真没想到他会开出这样的条件,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力道大得不容反抗,浓浓的暗示意味传来,而一向睿智明辨的大侦探,也生出几分惊疑不定来。

失态只是一瞬,罗非迎着他的目光,保持着良好的素养与礼貌,“罗少爷,您也有案子需要……”

“我没有抓着人谈案子的习惯。”罗非何等聪明,罗浮生知道他已经明白了,但就是要装傻,于是不介意说得再露骨些,“我说要你这个人,那么就是你这个人,再说得明白些——”

他俯身凑近,两人的气息互相碰撞,交融,面容相距咫尺,罗浮生的双唇一启,呼吸带出的气息喷吐在侦探的脸上,生了痒意,“让我干你一次,领会了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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